選擇校內托管還是校外培訓?正值暑假,這一問題橫亙在賈瑜面前。
孩子在北京朝陽區一所公立小學就讀、夫妻為“雙職工”的賈瑜,在7月9日收到了家長群中的一條消息:學校將為家庭確有看管困難的學生,提供暑期托管服務,12天托管費合計360元。此前,她的孩子暑假待在一家私立托管機構,每月交付近2000元托管費。
盡管托管成本大幅降低了,但賈瑜還沒有下定決心。第一財經記者調研時發現,由于校內托管只提供基本的學習場所、組織體育活動,并明確規定不能組織學科培訓和授課,所以部分家長包括賈瑜,仍希望把孩子送到校外機構,他們希望“除了托管,還可以上興趣班或者補課”。
對于家長們的需求,互聯網教育專家、素履咨詢創始人郁苗在接受第一財經記者采訪時稱,應予以尊重,并正確引導,讓校外培訓發揮到滿足多樣化教育需求的作用,成為校內教育的有益補充。
從地方到部委,政策也在不斷推進。最早在6月15日,上海市發布有關小學生暑假托管班的政策。隨后,武漢、北京等地相繼響應。7月9日,教育部正式印發《關于支持探索開展暑期托管服務的通知》,校內托管迅速向全國鋪開。
7月13日,教育部在新聞通氣會上進一步明確,課后服務將在今年秋季開學后實現義務教育學校全覆蓋,并努力實現有需要的學生全覆蓋。課后服務推行“5+2”模式,即學校每周5天都要開展課后服務,每天至少開展2小時,結束時間要與當地正常下班時間相銜接。
業界普遍認為,各地推進暑假托管服務,與加快推進“雙減”(即減輕學生作業負擔、減輕校外培訓負擔)密切相關。
“落實‘雙減’的重點仍在校內。目前,學校正成為義務教育階段學生課余時間和假期的主要承接主體。同時,只有當校內托管有更豐富的內容服務,才會真正減少校外培訓的實際需求。” 郁苗說。
地方“校內托管”漸次展開
根據賈瑜提供的“小學暑期托管服務通知”,暑期托管服務對象為家庭確有需要(雙職工、無老人看管等)的一年級至五年級本校在校學生。托管期間教師不講授新課,學生自主學習。
就在9日學校發布托管通知的當天,教育部印發了《關于支持探索開展暑期托管服務的通知》(下稱《通知》),其中明確,暑期托管服務堅持學生自愿參加,主要面向確有需求的家庭和學生。
對于托管內容,《通知》稱,應以看護為主,開放教室、圖書館、運動場館等資源設施,合理組織提供一些集體游戲活動、文體活動、閱讀指導、綜合實踐、興趣拓展、作業輔導等服務,不得組織集體補課、講授新課。有條件的地方和學校要積極拓寬資源渠道,充分利用當地紅色教育基地等社會教育資源,積極吸納大學生志愿者、社會專業人士等參與學校托管服務。
事實上,先于該《通知》,北京探索“校內托管”的步伐早已開啟。
7月2日,據北京市教委官方公眾號“首都教育”公告,將在暑期推出面向小學一年級至五年級學生的托管服務,由各區教委組織,學校承辦。當日晚間,西城區的公辦小學開始了暑托教師報名。隨后,西城、海淀、朝陽等城區小學暑期托管服務的報名工作陸續推開。
第一財經記者梳理發現,北京各區已開啟的暑期公辦托管服務,均為8小時一天,12天一期,共計2期,而相同街道兩期承辦的公辦校或將不同。繳費標準也是各區統一,為30元/天,共計360元,午餐費另計。
因增設暑假托管,教師寒暑假是否或將被取消成為關注焦點之一。對此,教育部在上述通氣會上辟謠稱,暑期托管服務應遵循學校主動、社會參與、教師志愿、學生自愿、公益普惠等基本要求。要統籌合理安排教師志愿參與托管服務的時間,依法保障教師權益,既要保障教師暑假必要的休息時間,也要給教師參與暑期教研、培訓留出時間。“要取消教師寒暑假”的說法沒有依據。
“學校會根據托管學生人數,合理配備校醫、班主任等教師,托管教師本著自愿參與的原則進行統籌,建議黨員干部、骨干教師等帶頭報名。對于參與教師,學校會按照區級規定標準發放補貼。”北京回龍觀中心小學副校長高欣蕾對第一財經介紹稱,今年暑期,學校暫時沒有吸納大學生志愿者的計劃。
北京并非最早行動的地區。據了解,上海、武漢等地早于6月份就發布了今年開展大范圍小學生暑假托管班政策,相關服務已提供多年。根據兩地既往政府組織的暑托服務,主要以招募志愿者的形式進行。
據“上海教育”公眾號,今年,上海暑托班的辦班點覆蓋上海自貿試驗區臨港新片區、長三角一體化發展示范區、五個新城等重點區域,各區也將結合區域實際,盤活各類場地資源,在園區、商圈、樓宇周邊開設辦班點。此外,暑托班的帶班工作人員原則上按師生比1:5左右配備,預計今年共將招募超過12000名學生志愿者加入暑托班工作中。
“地方教育部門要從本地實際出發。”《通知》提出,鼓勵有條件的學校積極承擔學生暑期托管服務工作。
截至目前,公辦托管已在全國多個城市鋪開,廣州、深圳、成都等多地紛紛響應。
“兜底”服務與家長需求如何協調
對于上述部分家長關于暑假托管能夠有除了“兜底”之外功能的期望,郁苗認為,由于今年多地是第一次開展暑假托管服務,學校籌備時間并不長,協調和調度資源的時間也有限,在此背景下,校內托管的專業度有待提升,服務活動形式單一、專項經費不到位等問題也需要進一步解決,而家長方面,也需要一個了解和接受的過程。
教育專家、親子作家蔡朝陽進一步對第一財經分析稱,現階段,校內托管還停留在“管孩子”的功能。故而,更高、更多樣的托管需求仍會流入校外市場,通過校外學科培訓、興趣班或游學項目,讓孩子獲得技能上或者興趣上的提升。
但這種“管孩子”的兜底服務,在高欣蕾看來,對于有需求的家庭,“家長還是非常認可的”。
郁苗也認為,從長遠來看,暑期托管是教育平權理念的延續,讓暑期市場上多了一種可供選擇的公益性服務,通過普惠托管,有利于降低家庭生育門檻和育兒成本。
事實上,為了讓暑假托管深化普惠教育、推進教育平權,多地對于托管對象和托管費用進行了細化。例如,在山東泰安開展的暑假社區托管項目中明確,對家庭條件困難的學生,將免收服務費用。
武漢也提出,全市193個市級托管室和82個區級托管室服務區域范圍內的小學階段青少年均可報名參加,但重點是雙職工家庭、外來務工家庭和中低收入家庭子女,無戶籍限制。
“暑期托管服務更重要的是釋放了一種信號,來引導未來的暑假模式。”郁苗說,在“雙減”風向下,“不上新課、更不超前教學”的暑托班有利于為小學教育的“軍備競賽”撤火,給孩子進一步減負。
教培市場影響幾何
教育部“支持暑假托管服務”的政策出臺后,也牽動著教培行業的神經。
7月11日晚,在孩子剛上完某社區私立培訓機構的“一對一”英語輔導后,賈瑜被告知,“今年暑期課程結束后,將不再開設新班,望家長早做準備。”賈瑜意識到,“雞娃”戰略真的行不通了。
“新的托管機制下,學生和家長將加深對素質教育的認知,淡化對培優的訴求。而當超前、培優等校外培訓的需求得以減少,‘校內減負、校外增負’的問題將得到解決。”郁苗稱。
伴隨公辦校“接棒”暑托班,學校正成為小學生假期和課余時間的主要場景。在此過程中,市場化教培機構將如何轉型?
“校內托管到來,加深了行業對于強監管的預期。雖然現階段校外培訓的需求依然可觀,但什么時候才是合適的重啟時機,還未可知。”攜培教育社群運營總監、武漢別惹蜜蜂科技有限公司創始人王一帆告訴第一財經,由于“雙減”方案尚未落地、市場對于“減培”、“禁培”的政策要求尚不明朗,他中斷了社區托管和基礎教育培優業務,將經營重心轉移到社群教育和親職教育。
另一名從事民辦英語教學20余年的北京海淀區教師對第一財經表示,雖然“校內托管”不涉及學科類輔導,理論上與校外培訓不存在搶生源的關系,但會讓家長們更加審慎、憂心機構跑路。“在此背景下,不少機構在今年暑假改變了付費方式,開始按課時、月度結算。”
該名老師還透露,“托管+培訓”的授課模式,多見于小型培訓機構,“由于餐飲歸市場監管局管,而教學歸教委管,大機構和連鎖教培機構大都不會給自己添麻煩”。
除了屬于“易敏體制”的小型教培機構外,教培市場的不確定性也對大型教培機構、乃至知名上市公司產生了影響。51TALK副總裁戴云在接受第一財經記者采訪時坦言,在義務教育階段和學齡前階段的學科類培訓限制趨嚴的背景下,不少教培機構開始拓展素質教育和職業教育等業務,尋求轉型。
“但就今年而言,校內托管對于校外培訓的影響不一定明顯。因為早在該政策出臺前,各地校外暑期興趣班的報名工作就已經進入尾聲。”郁苗稱。
下一步,郁苗告訴第一財經,應實現“校內托管與校外培訓的相互補益”。其間,對于以“托管+培訓”形式存在的專業化機構而言,一方面,可以通過走進校園,尋求服務轉型,主動接受學校的服務購買或服務承包;另一方面,可以走精品服務路線,提供更為豐富的內容和優質的體驗,甚至走向社區內多業態一站式供給。